——江西安義縣新宏化工實業有限公司與村民沖突事件調查

新宏公司被砸壞的生產設備。（姜小毛 攝）

 
　　  “如果我是一家嚴重污染環境的企業，被村民砸了我認。但我是一家安全環保的企業，卻先后3次遭所在地村民打砸，我實在想不通。”10月25日，記者接到江西安義縣新宏化工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黃修清的投訴電話。

　　據黃修清介紹，他的企業自2006年試產至2009年8月，共實現產品銷售值1962.54萬元，創利稅近100萬元，且安排就業22人(其中殘疾人2名)。但是，就在企業積極籌措資金準備實施二期工程時，厄運降臨了。

　　2009年12月12日，新宏公司所在地村民70余人沖入生產區打砸設備設施，一條生產線全部被砸掉；時隔7天后的2009年12月19日，村民再次打砸損毀企業設備設施；2009年12月20日，村民第三次打砸新宏公司正在技改的生產線，直至生產線被砸爛拆毀為止。

　　那么，這家企業到底為什么被砸？為了弄清事件的來龍去脈，記者趕到新宏公司所在地——南昌市安義縣龍津鎮進行了實地調查采訪。
　　 
　　
　　安全環保的樣板企業被當地村民砸癱了
　　
　　
　　10月27日，記者來到安義縣環保局，安義縣環保局主要負責新宏公司環保工作的杜文超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他說，新宏公司嚴格按照環保要求，進行了項目可研、環評，經市、縣兩級環保部門多次現場監測、檢測，未發現企業有廢水廢氣泄漏外排現象，工廠內儲水池和周邊村莊水渠都沒有檢測到硫化物，生產過程基本上沒有污染問題。

　　隨后，記者在該局查到了新宏公司項目的環境評估報告書。報告書顯示，新宏公司的產品為二硫化碳，不屬于國家《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中禁止、限制類項目，符合國家現行的產業政策。項目的生產工藝為半焦硫黃法，原材料為半焦和硫黃，反應殘渣作為燃料重復利用，窯爐灰渣出售制磚。從總體上看，項目清潔生產水平屬于國內先進水平，符合清潔生產要求。環評報告的結論是，新宏公司建設的年產2000噸二硫化碳項目，依托成熟、先進的生產技術，具有良好的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

　　黃修清告訴記者，新宏公司采用的是創新碳硫法生產二硫化碳工藝。該工藝技術在傳統工藝基礎上進行了大力革新。企業圍繞安全生產和節能環保，在設備設施上加大投資，引進了多項新型實用專利技術，部分工藝設備有重大革新和改進，不但解決了環境污染問題、降低了生產成本，而且最大限度地實現了資源的循環利用、節能減排、潔凈生產、環保高效，生產過程確保無廢氣、廢水排放。

　　隨后，黃修清向記者出示了一系列證據來證明他的說法。

　　在安全上，2006年8月，南昌市安全科學技術服務中心關于《安義縣新宏化工實業有限公司年產2000噸二硫化碳工程安全驗收評價報告》綜合評價為：國家規定項目與周邊環境或設施的防火間距(以廠區圍墻為界) ，與居住區、公共福利設施、村莊距離為50米，而新宏公司實際距離大于1000米；國家規定明火或散發火花點標準為30米，新宏公司實際大于200米；國家規定與重要公共建筑距離為50米，新宏公司實際大于1000米；國家規定與相鄰工廠(圍墻) 距離為50米，新宏公司實際大于500米；國家規定與廠外公路(路邊) 標準為20米，新宏公司實際大于1000米。

　　該《報告》還稱，新宏公司二硫化碳項目工業廢水的排放和工業廢渣的位置污染大氣、水源和土壤符合工業企業設計衛生標準(0BZl-2002)；項目能按照《安全生產法》的要求，安全設施能夠按照與主體工程同時設計、同時施工、同時投入生產和使用的“三同時”的要求進行；項目整體上運行狀況良好，安全管理等方面較為正常。

 
　　在環保方面，2006年9月，九江市環保科學研究所出具的環境影響報告書監測評價結論是：煙氣中二氧化硫、煙塵排放可以滿足《工業爐窯大氣污染物排放標準》中大氣污染物最高允許排放濃度，反應中產生的硫化氫排放率滿足《惡臭污染物排放標準》中的排放速率要求；項目食堂廢水、生活污水通過油水分離器、化糞池預處理后作為澆灌果園用水，廢水零排放，不對環境造成影響；項目主要噪聲源為水泵、輸送泵等，完全滿足《工業企業廠界噪聲標準》中II類標準，對周邊聲環境影響很小；項目的生產工藝為半焦硫黃法，生產設備采用全封閉節能氣化反應爐(專利產品)，原材料為半焦和硫黃，反應殘渣作為燃料重復利用，窯爐灰渣出售制磚。從總體上看，項目清潔生產水平屬國內先進，符合清潔生產要求。

　　2007年，新宏公司因安全、環保設施先進被評為江西省同行業新建和整改的樣板。

　　這些證據得到了安義縣安全和環保部門領導的確認。

　　安義縣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局長劉德猛告訴記者，新宏公司嚴格按照安全生產許可，通過了省、市安監部門的相關合法手續。新宏公司二硫化碳項目屬于安監部門監控的高危化學品，由于采用了多項先進技術，其安全生產成為江西省二硫化碳企業的學習樣板。

　　杜文超也告訴記者，新宏公司嚴格按照環保要求，進行了項目可研、環評。在生產2年多的時間里，市、縣環保部門多次到現場和周邊進行監測，檢測后表明，該企業無廢水廢氣泄漏外排現象，工廠內儲水池和周邊村莊水渠沒有檢測到硫化物，企業沒有污染問題。

　　但是，安全環保的樣板企業還是被當地村民砸癱了。
　　
　　
　　子虛烏有的“得到廣大公眾的了解和支持”
　　
　　
　　走進新宏公司的廠區，映入記者眼簾的是滿目蒼涼。被砸壞的生產設備閑置在廠區，已經氧化腐爛、銹跡斑斑，工廠已是人去廠空，遍地雜草叢生。

　　剛從醫院回來的黃修清，見到記者滿面愁容。黃修清告訴記者，他是安義縣本地人，1986年在江西九江市開辦了一家精細化工廠，主要從事二硫化碳生產，是當時江西省第一家二硫化碳生產企業。2004年他又掌握了使用原煤經干餾生產煤氣后的固體殘渣——半焦代替木炭作為生產二硫化碳的原料的全新工藝。2005年底，他萌生了回鄉創業的想法，而當時恰逢安義縣各級政府都在大張旗鼓地招商引資。經人引見，黃修清與安義縣龍津鎮招商辦進行了洽談。

　　據黃修清介紹，洽談會在龍津鎮政府會議室召開，當時的鎮黨委喻書記和鎮長方德榮一同參加洽談。“歡迎你們回來！”當時鎮長、鎮委書記非常高興。

　　“接下來的事情一帆風順。具體日期我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一天洽談，第二天當地政府就和我把合同簽了。”黃修清說。

　　記者在這份并沒有標明簽訂日期的《關于投資興辦新型化工企業合同書》上看到，雙方約定的項目總投資2000萬元，選址在安義縣龍津鎮園藝場北側。合同規定，龍津鎮政府在征得該鎮園藝場承包人同意后，新宏公司立項開工。企業在投產后，當年上繳國家稅收應達到30萬元以上。

　　2006年4月24日，安義縣發改委即發文，同意新宏公司的化工產品生產項目立項；

 
　　2006年5月20日，新宏公司獲得安義縣城鄉規劃建設局頒發的選址意見書，建筑規模為2160平方米，用地面積1萬平方米；

　　2006年6月4日，企業取得安義縣城鄉規劃建設局頒發的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準予建設；

　　2006年8月11日，龍津鎮政府向安義縣政府呈報了《關于立項建設安義縣新宏化工實業有限公司的報告》。《報告》稱，新宏公司主要生產適用廣泛的工業原料——二硫化碳，該產品通過多方論證，生產前景看好。公司計劃分兩期投資，一期投資360萬元，年產值達800多萬元，創利稅200多萬元。二期計劃投資300萬元，與一期裝置并線后，年產量可達6000噸，產值可達1800萬元，創利稅更多，并可吸納部分就業人員，具有可觀的經濟和社會效益。

　　10天后，安義縣政府辦公室即下達了同意該項目建設的批復。

　　后面的安評、環評、工商等手續在這樣的批復下自然是一路暢通。

　　在取得一切合法手續后，新宏公司投資470多萬元建起了一期工程、年產2000噸二硫化碳的生產線，于2007年1月正式投產。投產當年即繳稅30萬元。

　　黃修清說，自2006年11月試產至2009年8月停產技改，新宏公司共繳納國稅90.87萬元，是全縣稅負率最高的企業。

　　該項目的環評報告書的公眾參與調查欄目中顯示，項目已得到廣大公眾的了解和支持，有86.85%的人贊同項目建設，97.4%的人認為本工程有利于本地區經濟發展。但記者在采訪中發現，沒有人能說出，項目周邊的村民是否參與了意見。

　　這，為企業后來的厄運埋下了伏筆。
　　
　　
　　從頭至尾都沒有人征求村民的意見
　　
　　
　　照說，這么一個年創利稅近100萬元、安排就業22人、又注重安全環保的企業應該得到當地村民的擁護才是，當地村民為什么要對該公司進行多次打砸，直至其停產才甘心呢？記者對企業周邊的民村進行了采訪。

　　記者首先來到新宏公司附近的漁民小村。

　　這個村莊與新宏公司的直線距離為197米，從園藝場出來沿鄉村公路走到該村，最近的一家也要300米以上。

　　在村里記者碰到了一位柴姓老者。記者向他了解新宏公司對周圍的環境是否有污染時，老柴說，新宏公司對他家的周邊沒什么影響，因為他們住在工廠的上風位置，不過就是經常能聞到化工廠的味道，水質沒有什么影響。

　　記者問：“當初這家化工廠開建時政府征求你們的意見沒？”

　　老柴連連搖頭：“從來沒有，都是他們縣里、鎮里定的，我們不知道。直到建成了我們才知道是一家化工企業。”

　　記者又問：“如果當初政府征求你們的意見，你們會同意嗎？”

　　老柴說：“征求我們村民的意見我們肯定不會同意，因為建化工廠肯定會有污染。”

　　隨后，記者來到位于企業旁邊的三房村。在一家村民的果園里，記者同一位正在勞作的婦女聊了起來。談到新宏公司的事情，這位婦女告訴記者，新宏公司從開工建設到投產生產了2年多，縣里、鎮里和這個企業一直都沒有人和村民們進行任何溝通。“我們這些農村人，也不知道他們在這里生產什么東西，也不知道他們生產的產品是不是有毒有害，會不會發生什么泄漏事故，我們都不知道，化工廠總歸讓人擔心污染，擔心安全。”這位婦女說。

　　新宏公司生產設備是被龍津鎮五房村村民砸壞的。在五房村村口，記者遇見一位中年婦女。當聽說記者是來了解新宏公司的事時，這位婦女說，自從這個化工廠投產后，村里經常出現死豬死魚現象，有的樹木都發黃枯死了。

　　聽說是記者來采訪，村民們七嘴八舌說開了，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說化工廠給他們的環境造成了污染，要求關停、搬遷。當記者問村民污染有多大、聞到化工廠什么氣味、村里什么時間死了魚、枯死了多少果樹時，村民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有人說是酸酸的味道，很難聞。而據記者了解，二硫化碳的味道是臭雞蛋味。

　　一位看上去年齡在50歲左右的男性村民對記者說，不管有毒無毒，搞化工廠就會污染村莊的環境，影響健康。“沒建化工廠時村里出現死豬、死魚、人得重病，我們認為是自然現象；有了化工廠在我們身邊，出現死豬、死魚、人得重病、怪病，我們肯定首先想到的就是化工廠污染造成的。”這位村民說。

　　當記者問村民，工廠當初建設時，政府進行了告知沒有？村民們都說沒有人給他們說過興辦化工廠的事情，縣里、鎮里也沒有來人征求村民的意見，是政府和企業自己定的。

　　“當初在我們這里上項目時，政府和企業應該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應該向我們解釋清楚。可是項目從開工到投產，沒有人給我們解釋過什么，企業的老板也從來沒有來過我們村，告訴我們他們生產什么產品，這些產品危險不危險，有沒有毒，對我們周邊的環境有沒有影響，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化工廠在我們家門口，就是不放心呀！”一位年輕的村民說，“這幾年因為化工廠污染而使村民得怪病的事聽得太多了，我們不想到時真發生這樣的事了再去想辦法。”

 
　　當記者把村民的反映反饋給黃修清時，黃修清卻說，他們建廠跟村民根本就沒關系，是與政府的事。

國際化學品制造商協會及其會員企業經常舉辦大型公眾開放日活動，向公眾普及化工知識。 （甘慧  攝）